前篇《 解讀 Evening with Fan Ho (上) 》的第一及第二節分別討論了「藝術修養」及「第二次構圖」,本篇續談「主觀真確性」及「決定性的瞬間」。
三、主觀真確性
座談中關於攝影真確性的論述也是相當精彩。何藩指出攝影的真確性可以分為客觀和主觀真確性兩種。客觀真確性容易理解,但主觀真確性 ……,又是什麼東西?
何藩作品 (網上圖片)
不妨以近日城中熱話為例 (註:本文寫於2015年)。假設甲與乙兩位拍友同時處身反水貨示威現場,面對打罵遊客場面,甲感到大快人心,乙則對示威者的暴力行為看不過眼。由於感受與觀點不同,甲會拍攝某遊客被推跌變成滾地葫蘆,狼狽不堪,旁觀者拍掌叫好的場面;至於乙,則可能會拍攝示威者惡型惡相、面目猙獰,被罵者楚楚可憐的狀況。兩者拍攝的照片都沒做假,都真確,只不過按照各自的主觀感覺,截取不同的瞬間畫面而已。在這種情況下,照片表面上是客觀記錄,其實反映了作者的主觀感受,然而兩者都真確。
以上案例是對一般的所謂寫實作品而言,其實主觀真確性的威力,絕對不止於此。將主觀真確性引入攝影作品中,意味着任何作品,無論表現手法是觀念、是超現實、是抽像,都真確,只在乎你怎樣看待作者的意圖。這無疑會引發很多的爭論,然而,若然我們能敞開胸襟,接受主觀真確性的觀念,亦不無好處,因為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欣賞選擇,也可以有更廣闊的創作空間,正如何藩在座談中所說的「可以盡情地利用不同的手法:如實驗性、抽象性、前衛性等,去進行創作。」
事實上,人們對攝影中客觀真確與主觀真確的選擇性運用,由來已久,相信大家都留意到,紀實攝影總是鍾情於黑白。其實,論忠實反映客觀景像,黑白又怎比得上彩色?人們對黑白紀實照片偏愛的一個重要原因,正是緣於黑白照片某程度抽離了客觀真確,從而留給主觀真確更多的表現空間,也能「令觀看者有發揮自己想象的空間。」
攝影作品中抽空了客觀真確的部分,正是觀者與作者的主觀感受相互共鳴的空間。
四、決定性的瞬間
何藩被譽為「東方布列松」,講座參與者當然希望他會分享對「決定性的瞬間」(The Decisive Moment)的看法。然而,他在這方面卻着墨不多,當主持人提到時,只三言兩語便轉到他關於「第二次構圖」的觀念裡去(請參看上篇第二節)。其實這並不意外,只要我們將西、東兩方布烈松的作品稍作比較,不難看出後者對攝後製作有明顯的倚重。若然再深入思考之前討論過的「第二次構圖」和「主觀真確性」,便能更清楚看出兩者在攝影觀念上明顯的分別。
何藩作品 (網上圖片)
先看「主觀真確性」與「決定性的瞬間」的關係。「決定性」一詞,表面看很關鍵,絕對,但細味之下,卻並非如此。還記得之前一節提到於反水貨示威中的甲乙拍友嗎?由於兩者對事件的立場觀點不同,從而希望拍到的畫面也不一樣;順理成章,甲與乙心目中的決定性瞬間,自然有所差異。簡而言之,所謂決定性,只是拍攝者主觀的決定性;同一場合,同一事件,有多少個攝影師,就可以有多少個「決定性的瞬間」。由此可見,強調主觀真確性,即使沒有否定「決定性的瞬間」,也將其重要性明顯淡化。著名攝影集《美國人(The Americans)》的作者羅柏˙法蘭克(Robert Frank),就曾經提到「每個瞬間均有其價值」;這論點當然與「決定性的瞬間」大相逕庭。
至於「第二次構圖」,同様賦予「決定性」更多的可能性。事實上在座談中,何藩是先提出「第二次決定性的瞬間」,然後才過渡到「第二次構圖」的論述。無論採用什麼名詞,都表示何藩不單只接受,而且重視攝後製作。然而攝後製作,肯定不是布列松杯茶,他甚至連拍攝用的器材,以至照片的表現方式也非常講究:Leica相機,50mm鏡頭;照片不要裁切,沖曬時最好印出底片框;鍾情黑白不用多講,沒有敘述文字更好 ……;在在反映了他對「決定性的瞬間」的忠誠。在何藩的作品中,我們找不到很多對「決定性的瞬間」的堅持與執着;看到更多的,反而是出人意表的表現方式。
從以上分析來看,人們以「東方布列松」讚譽何藩,主要是因為他的攝影造詣與題材,而不是基於他的攝影觀念與風格。
【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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