攝影構圖既不易學，也難精通。愈深入探討，內容愈豐富，愈仔細，愈複雜。尤其是當大部份相關的論述，都是說其然而不說其所以然的時候，更容易令人感到迷失。從首篇談打破法則，到為構圖添加色彩，之後又引入平面設計，兜兜轉轉，不知不覺已是寫到第八篇，是回歸初衷的時候了。初衷是甚麼？不就是要卸下構圖神秘的面紗。因此，本篇嘗試為構圖來個極簡單的總結：構圖，簡而言之，離不開均衡與引導。
均衡 – 視覺與心理力量的綜合平衡
要說明何謂構圖均衡，先要說說甚麼是「視覺量感」。視覺量感可以理解為吸引目光的能力，又可分為「形式量感」與「心理量感」兩種。形式量感源於畫面中形體本身的形狀、面積與色彩。形狀對量感的影響較難說得清，面積與顏色就非常明顯；面積愈大、顏色愈搶眼，量感愈大。至於心理量感，則與形體所展示的現實形象相關，例如看似羽毛的，感覺輕，看似石頭的，感覺重；畫面形體本身當然沒有輕重之分，只是心理量感作怪。
視覺「拉力」
總覺得，視覺量感這名稱有點詞不達意，似乎稱為視覺拉力更洽當。因為畫面中形體讓我們感受到的力量，不只有大小之分，而且具有方向性。人物的視向就是很好的例子。一張人臉，本來不外乎一個近於橢圓的形體，然而配上眼晴的望向，卻有效地在畫面中展現出拉力，牽引着畫面的均衡。Michael Freeman 在《攝影師之眼》中，以向量( vector ) 來描述視覺拉力，可說是絕佳的引用。數學中的向量，既指明方向，亦標示數量，正好用來分析畫面中視覺量感的方向與強弱。
有了視覺量感的觀念，構圖均衡便容易理解。均衡，就是畫面中的視覺拉力達至平衡狀態。然而這些力，無論稱之為量感或拉力，由於包含心理因素，絕對會因人而異，加上感覺的大小強弱無法量度，因此，即使我們用上了科學的向量概念，構圖在本質上仍很大程度依賴感覺。
▲ 人物視向、相機指向與雲霞形狀，都產生朝向左方的「視覺拉力」；即使主體明顯偏右，仍覺均衡。
▲ 簡單的畫面，簡單的構圖，卻有明顯朝向左上方的「視覺拉力」。
把人物和兩個看似沉重的垃圾箱置於下方偏右，配上右方的淺色線條，畫面從而取得均衡。
▲ 別小覻左上方的幾條飄帶，試試用手遮去，便可知其牽引力之強，對畫面均衡貢獻之大。
視覺「念力」
其實，視覺先天離不開心理，心理是視覺的「念力」。有一門學科名為「完形心理學」(Gestalt theory) ，當中提到幾個視覺心理的基本法則，可說是最基本的視覺原理，內容相當有趣，足以說明各式構圖法則，以至筆者早前介紹過的美學法則的來龍去脈。為免節外生枝，以下只選取三個與隱藏線條及形狀相關的作簡單介紹。有興趣的讀者可到網上搜尋更多，深入探討。
封閉性 Law of Closure –
多謝心理作用，我們可以輕易從下圖看出一個立方體。
相似性 Law of Similarity –
人的心理偏向將形狀相似的形體作出組合，所以會覺得下圖是由橫向的方形列，與橫向的圓形列，相間組成。
接近性 Law of Proximity –
然而當形體距離不是相同時，接近性效果有可能超越相似性。於是，下圖會被看成四條方圓相間的縱向直列。
引導 – 構圖的終極手段
以上關於幾種不同力量達至均衡構圖的討論，其實也將引導說了一大半。因為，觀者的視線與心理，就是被視覺拉力牽着走。然而，仍有幾點需要補充。首先，引導不一定要用線條，其他形體也可以起到引導作用，只是相對間接而已。其次，引導不一定要令觀者的目光聚焦主體，讓主體變得隱晦也是一種引導。 引導應以目標為本。追求的是有板有眼，主次、緩急、輕重，控制自如。
請看以下的例子。標題《無聊》的作品。畫面中每個形體本身近乎上下對稱的造型，就如方向雙反的一對視覺拉力，逹到自我均衡。把這些形體綜合起來，畫面看似散佈着大大小小、上下抵消的視覺拉力，似分散又不分散，似組合又不組合，漫無目的，找不出主導畫面的形狀或線條，正合無聊之意。刻意將形體置於畫面較上位置，下方留着虛空，飄浮不定，更能表現無聊時之心境。
生活在倡議突出主體的年代，刻意不突出主體的照片是稀有品種，不妨再多來兩例。同樣是故意讓主體稍遲亮相，以收控制節奏及舒情之效。
▲ 晨 …… 霧中 …… 的 …… 小艇。
▲ 賣書法的 …… 人。
其實，只要將均衡與引導放在心中，便不難發覺很多的構圖法則，都是由此而來的。作為練習，讀者不妨自行試試，如何應用均衡與引導來分析各種構圖法則。若嫌不夠，也可試答以下的思考題：以下兩圖，你 Like 哪一個 ? 你認為哪個較均衡？為甚麼？
更多的「力」，更複雜的引導，更高層次的均衡。
心理因素在攝影作品中佔有重要的地位，其作用絕不限於以視覺量感來體現，而是可以跳出畫面，以更高層次的方式，例如經驗、觀念，以至文化等等，從多方面影響觀者的感覺。很多照片之所以出色精彩，正在於攝影師懂得打心理戰，善用心理引導。例如：刻意讓主體充斥畫面營造壓迫感；把主體置於三分交點仍不夠，還要往靠邊沿的角落推，以突顯主體的孤立與疏離；又或者乾脆留下大片的虛空 ……。諸如此類的構圖方式，都是利用畫面呈現視覺形式上的失衡，形成一種無形的力量，驅使觀者在心理上加以填補，從而在更高層次上達至視覺與心理的綜合均衡。
相關文章 -
法則的疑惑 @ 漫話攝影構圖 (1)
被遺忘的色彩 @ 漫話攝影構圖 (2)
還以顏色 @ 漫話攝影構圖 (3)
法則背後 @ 漫話攝影構圖 (4)
再談黃金分割 @ 漫話攝影構圖 (5)
另類構圖法 @ 漫話攝影構圖 (6)
構圖調節推桿 @ 漫話攝影構圖 (7)
攝光寫影 -
www.facebook.com/pageposer
